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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天子沖冠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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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府沒有什麽下人,這間宅院也蓋了很久了, 也是此前一個貪官汙吏被查封之後收歸朝廷充公的, 新科進士入仕後,撤了一批出來分給他們。皇帝陛下賞了四個打掃的下人, 另外的就要靠自己的俸祿去買了。

除了生火洗衣做飯除塵,其餘的瑣事都是小春代勞的。柳行素讓他們全體出動, 壯了一把聲勢。

車停頓在徐府外, 柳行素扶著車轅,背過身低頭囑咐小春:“我只是吃幾杯水酒而已, 若是一個時辰之內我還未出來,你見機行事。”

“我、我找誰來救?”小春懵了。

柳行素抿了抿嘴, “也罷,我一個人周旋吧, 徐義理總不至於一言不合便要暗害我。”

不過在今日踏入這方門檻之前, 柳行素忘了一件事,上回她院子裏忽然被塞入了一群鶯鶯燕燕,為首那位國色天姿的美人, 便是徐義理熱絡巴結送來的。

徐府裏別有洞天, 栽種了不少勝火的紅楓, 綿密的紅葉猶若一蓬一蓬燃燒的火雲。

穿過楓林往裏,則又是一片小橋流水, 疏林如畫,秋色宜人。

徐義理踩著一雙來不及換下的木屐趕來,本意在大門迎接柳行素, 不過沒趕上,這位不同尋常的柳大人已經熟絡地自入了。

“柳大人,撥冗前來,有失遠迎,海涵海涵。”

柳行素客套,“哪裏,徐大人的院子裝飾得真是精巧。”

除了徐義理,還有上次的牡丹美人,她額間點著一朵嬌艷的粉紅牡丹,鬢發如雲,精致的楊妃色絹花斜倚,卻沒有柳府裏的宜羞宜嗔,反而顯得端莊,這位美人上次見自己可不是這樣的,大概是被她拒絕得死了心。

“柳大人,酒水已經備下了,這是上好的陳年花雕。”徐義理如數家珍地將自己的藏酒搬了上來,一一找她品鑒。

除了柳行素外,不久又一名大人姍姍來遲,原來是衛崢。

明明知道他們不合,這位徐大人其心可誅哪。她摸了摸下頜,臉色淡淡的若有興致,在衛崢見到她變了臉色之前,她甚至對衛崢見了禮。

衛崢不置一詞,目光有些古怪。

涼亭裏,三個人圍桌而坐。

徐義理瞧了瞧衛崢,越看越覺得,此人是少年英才,雖然難免心高氣傲,但有錚錚氣概。至於柳行素,他越瞅,卻越覺得,她容貌清秀,舉止有一股江湖的輕浮放蕩,甚至,那面相過柔,這時才愈發篤定,柳行素的確如牡丹所說,是個名副其實的斷袖。

牡丹蓮步輕移,上來替兩人斟酒,先替柳行素滿杯,然後才是正襟危坐的衛崢,她斟酒時盈盈姿態,猶如一朵霞雲婆娑地歪過來,靜靜地停在衛崢身旁,青絲如瀑,玉手纖纖,酒水在青銅尊裏泛起一波波清甜。

見衛崢的臉越來越古怪,柳行素便好笑,握著酒觴不言不語,一味看好戲。

直到徐義理哼了一聲,牡丹忽然身子一歪,整個人便倒了下來。

嚇得衛崢慌不擇路地起身推開,牡丹柔軟的纖腰砸在了石凳上,“嚶嚀”一聲,面露痛苦,徐義理忙起身拉人,“牡丹,傷到了沒有?”

柳行素猜得到,為了保持她的翩翩風姿,她此時決不能呼痛,反而要蕙質蘭心,要深明大義地對衛崢表示自己沒有大礙。看來這位徐大人真喜歡用美人計。

果然不出所料,牡丹眼波傾斜,盈盈如醉地望著衛崢,“衛大人,小女子失儀,望大人勿怪。”

那衛崢也是少年人血氣上湧,一時臉色泛紅,呆拙地忙搖手,“沒事,沒事。”

牡丹迷茫地望著衛崢,“大人?”

衛崢從未經歷過男女之事,遇到牡丹這種殷勤的美人,他招架不住,反反覆覆只有那兩個字,牡丹瞧著他,覺得也是根不解風月的木頭,不比柳行素好到哪兒去,有些挫敗和懊喪,臉色微微轉白。

徐義理適時打圓場,“牡丹,你去庫房裏,把我珍藏的那壇木樨清露取來。”

完全沒想到太子的存在感如此強烈,他人不在,酒還是要上桌的,柳行素一口茶水嗆住了,衣袖掩住尷尬地咳嗽了兩聲。

木樨清露,她一碗就倒,要是再徐家出了醜,還有衛崢在場,便不妙了。

徐義理笑瞇瞇道:“這壇酒還是太子釀的第一壇酒,我讓人封口藏在地窖裏,滋味醇厚,我向來不拿來與人共飲的,也就是柳大人和衛大人這般的少年英才,讓徐某敬仰之至啊。”

衛崢已經重新落座,眼光不離柳行素,他方才的窘態全讓這個對頭看去了,心裏不大爽快,柳行素擦幹了唇,會給他眼波絢爛的微笑。他的胸口忽然一跳,猛然地,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對,竟會見了柳行素便心跳突突。

“不敢,徐大人真是擡舉柳某了。”柳行素先幹為敬,愉悅地低聲道:“徐大人,禁軍出身,竟能棄武從文,才是真正不易,下官要感佩如此魄力和決心。”

就連衛崢也不知道,徐義理是禁衛軍裏出來的人。

當年的徐義理不過是禁軍中無名小卒,若非如此以及魏太師力保,絕難留在官場繼續插科打諢。但知道這件事的人,就只有當年那幾個老臣,他們不會多嘴告訴了柳行素,徐義理怔了怔,訥訥道:“柳大人……這,你怎麽知曉?”

徐義理縮了縮那對招子,竟有幾分惶恐。

柳行素與他對視幾眼,沈默之後,她挑起嘴角拂了拂手,“柳某只是仰慕徐大人,嗯,徐大人當年可是英勇過人,否則也不會被挑中護送陰山柳氏北遷,這種機會當年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。”

眼前的人眼波澄澈而燦爛,笑容輕暖如晴川飛絮,可又仿佛將世事盡在掌握。徐義理被看得大駭,額頭沁出了一兩滴汗水,“這個……柳大人,你莫擡舉在下,徐某不過是,當年不過是一介無名之輩,在禁軍幹了兩年,深知有負皇恩,才會被調任到文官中,實在是汗顏,汗顏。”

說著,額頭上真淌下了幾滴汗水。

他們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好幾句,衛崢才漸漸品到一絲不同尋常,徐義理邀請柳行素喝酒,是有所圖謀,但柳行素應約而來,只怕也是心有所指。

……

此時,韓訣正跪在無極殿中,空曠冷寂的大殿裏只有皇帝和他,並一個常侍,此人是皇帝的心腹。

氣氛冷凝如冰。

自從上次,韓訣得知白慕熙進入過卷宗庫後,便獨身在卷宗室翻找了許久。

所有的藏書都是標志編纂過代號的,他找了一排一排的書架,忽然福至心靈一般,跳到陰山柳氏那一處,果然,泰和元年的記載已經不翼而飛。

韓訣壓著一股火氣,冷峻陰沈地喝道:“崔平!給本官出來!”

崔主簿嚇了一跳,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走來,早已猜到是什麽事,便苦著臉色等候審判。

韓訣冷冷問:“太子來中書省,為何不報給我?”

崔平汗涔涔低著腦袋,“這個……下官實在是不敢忤逆太子,他有心要入卷宗室……”

“他進卷宗室,你不跟著?”

崔平無奈道:“那處下官也不敢去……只是後來等久了,擔憂殿下有不測,才、才冒著大不韙去了一回。”說罷,又楞楞地擡起頭,“大人,太子殿下答應了中書省行宮,包括卷宗室重修的事,下官才放他進去的。難道是,殿下反悔了?”

他猜想韓訣勃然動怒,一定是他又惹了太子殿下。

韓訣心煩意亂,忍不住低喝,“滾。”

東西丟失了,不能報給皇帝。皇帝本就猜忌太子,如果再加一筆,只是錯上加錯,對太子更加不利,那人好歹是自己的表弟,姑姑的兒子,與他才是一頭的,睿王和襄王皆非嫡出,不是正統。

他只能暗中壓下此事,但別的都好商量,唯獨記載泰和元年那本宗卷,皇帝陛下十分看重,偶爾也會命人將書呈上,或有一二字更改,在保存事實的基礎上,皇帝對此事慎之又慎。

但韓訣這主意沒打多久,宮中突然傳來旨意,皇帝想起一樁舊案,突然要泰和年間所有文獻記載。

韓訣甚至來不及通知白慕熙,來不及將那本書要回來,此時箭在弦上,他只能走這一遭。

皇帝想起舊案是假,找那本卷宗是真,他又要改一兩個字。

但翻來覆去,都沒有找到那本,心難免一跳。“韓訣,怎麽回事?”

韓訣稽首,聲音沈沈地回蕩在無極殿,“啟稟陛下,卷宗庫失竊,微臣有罪。”

果然是遭了賊了,皇帝龍目一凜,印證了心中所想,難免失望憤怒,“韓訣,朕封你為中書令,難道是為了有今日?你膽敢玩忽怠守,將朕視作何物?”

韓訣俯身不起,“微臣罪不容赦。”

“來人!”皇帝一聽,拍案怒目道:“將中書省一幹人等給朕召入宮來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韓大人這回遭殃了~

不過,木樨一人做事一人當,不會讓他吃太多苦頭的。就是,可能要稍稍等一下,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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